2019年9月，李寧公司在深圳召開了一場競速跑鞋發布會，罕見的是，創始人李寧和新任聯席CEO錢煒雙雙出席，為新品站臺。

發布會的主角是兩雙瞄準專業馬拉松競速領域的頂級跑鞋“飛電”和“天馬”，它們搭載了最新的“李寧?”(讀作bèng)輕彈科技平臺，定價分別為2099元、1299元，創國產跑鞋售價新高。

就百億規模的李寧品牌而言，新跑鞋不只是一款產品，而是一個國產品牌的專業追求。以“中國李寧”引爆國潮的風光之后，這家公司并沒有一味奔向潮流方向，他們要堅持的，依舊是專業運動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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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巔峰

打造新平臺“?”的動力，起源于根深蒂固的運動精神，就是不甘人后。

2016年，中國跑步熱潮已蔚然成風，李寧跑鞋生意規模水漲船高，2014年至2017年間，跑步品類的年復合增長率達到34%。

饒是如此，團隊心中依然憋著一口氣，心有不甘：國際品牌占據高端市場，多數國產品牌只能說“性價比”。

“用戶在心理上給國產品牌劃了一條界限，為什么我們就一定要比國際品牌便宜?為什么國外的月亮就要比中國的圓?”李寧集團跑步鞋產品總監李丹問道。

其時，李寧本人出任代理CEO已有一年多，這位運動員出身的創始人主管日常運營后，其使命愿景體現得日益明顯，即“李寧”要代表中國，當之無愧成為世界一流的品牌，而切入點就是建立產品專業性。

早在2014年底其回歸管理一線時，頭等大事就是砍掉非功能性的產品線，聚焦五大專業領域(籃球、跑步、羽毛球、綜合訓練和運動時尚)，強化研發體育功能更強的產品。

創始人的定位，傳遞給了執行層。2016年，升任公司CPMO(首席產品市場營銷官)的洪玉儒，上任第一件事，便是為團隊打開心智，制定戰略目標，“要做世界一流，品牌的戰略定位得落到具體品類上，必須有相匹配的一流產品……你的競爭對手決定你的真實水平，在競技場上大家只記得第一名，第一代表著最高水平，要做就做到領域的第一” 。

“產品定在一個便宜價位段，考慮到市場的偏好，有一定的犧牲和妥協，是一種慣性思維，覺得如果消費者就這樣想，我們是不是在這樣的自我束縛下不求突破了?現在，目標就要做一流的產品，就要拿國際品牌對標，這不是一個口號，而是思路上的根本改變，成為我們的做事標準。”李丹解釋說。

五大核心品類中，李寧跑鞋的專業基礎和發展勢頭都不錯：命名為“李寧001”的首款跑鞋，誕生于1991年——李寧公司成立的次年，專業積淀與品牌年歲幾乎同步，早在10多年前(2006年前后)，李寧跑鞋已服務各省田徑隊，且簽約了中長跑領域實力強勁的蘇丹田徑隊；在眾多細分運動領域中，跑步覆蓋人群最為廣泛，生意規模足夠大，專業的輻射效應也大，可加強品類和品牌的連接度。

2016年開始，李寧跑步事業部重新梳理產品線，投入打造專業產品線，在產品組合中搭建“可比肩世界一流的金字塔尖產品”，具體到商業目標上，就要在專業馬拉松產品線拿下“精英跑者”的人群——那些有能力在3小時內完賽的男跑者或者3個半小時完賽的女跑者。

所謂的“比肩世界一流”，在產品上還有一個簡單明了的標志，就是讓稱霸馬拉松的肯尼亞頂級運動員在比賽時穿上李寧鞋。

此前，在正式比賽場合，鮮有國內品牌能讓那些頂尖運動員上腳。對于他們而言，背心、短褲印個贊助商logo可以，鞋是幫助奪冠或者提升成績的，絕不會遷就。

讓挑剔的肯尼亞頂級運動員穿上鞋，就一定要以專業性說話，李寧團隊迅速啟動新技術平臺的研發，“你得先知道珠穆朗瑪峰有多高、具備登爬的能力，才能真正登上最高峰。”李丹說。

做頂級的馬拉松跑線，是塊難啃的骨頭，目標人群非常細分，且功能要求極高，生意上未必有勝算。當時，李寧公司剛剛盈虧平衡，業績壓力不小，常規產品線利潤率、庫存量、周轉速度等KPI考核非常嚴格。

不過，管理層給跑鞋團隊開了綠燈，專業產品線不需要考慮任何與生意相關的業績指標，只要能拿出真正得到跑者認可的專業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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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次迭代

李寧公司的運動科學研究中心總監林永佳，2010年加入公司，在運動科學、生物力學、結構工程等領域鉆研已久，一直是產品研發團隊的關鍵成員。

他的團隊打造了覆蓋面極廣的鞋競品數據庫，就市面上所有的跑鞋進行全方位評估，試穿者主觀感受、運動技術評測、產品科技拆解，里里外外分析透徹。

要推出頂級跑鞋系列，只有在這里得到數據的苛刻驗證，才敢說是一流水準。“一款跑鞋，評估維度很多，減震、穩定、輕、舒適、防滑、蹬伸效率、耐久……一個單項指標得滿分簡單，全部維度都要得滿分卻很難，最終看的是主要功能賣點及需求在哪兒。我們要做到的是，拿出來的產品對得起推廣的語言及消費者的穿著體驗，單項能力上真能排在第一。”林永佳說。

團隊將搭載李寧?科技的新跑鞋的核心賣點定在兩項：輕和彈。馬拉松全程達42.195公里，耗時耗力，輕可以減輕運動員負擔;彈，則能起到助力作用。

當然，減震、防滑等關鍵指標也都不能弱。“跑馬拉松的人都知道，身上的背心、短褲、腰包等束縛恨不得都拿掉，以輕量降低跑動時的能量損耗，這是核心訴求。”李丹說。

要完成性能趕超，得靠實打實的材質改性和工藝創新實現，第一個關卡就必須能找到一種新材料。

2017年，李寧跑步事業部和研發團隊經常碰頭琢磨，什么樣的新材料能滿足基礎功能，同時能做到更加輕和彈？

不斷有供應商找上門，運動科學研究中心團隊都會詢問篩選，材料有哪些優勢?是不是獨有?競品有沒有用過?…… 整整一年，比對多種材料，不斷調適配方，直到2017年末，他們才找到符合所有訴求的新材料：珠粒發泡的PEBAX。

PEBAX相比傳統EVA、E-TPU材料要輕50%以上，即便較高性能跑鞋上較為主流的輕質EVA，也要輕33%，而能量回彈高達80%，能量損耗減少27%;采用超臨界珠粒發泡的工藝后，PEBAX具有更輕的重量、更好的回彈效果、更強的耐久性，即便經過長時間壓縮，基本可以不變形，等于跑馬拉松前半程和后半程，穿著的感受一致，不會造成多余的能量損耗。

為將材料能力發揮到極致，團隊結合生物力學、運動員的跑步姿態和運動場景的研究，借鑒了短跑百米沖刺時的跑步動作，設計理念采用了“異構碳板”的思路，通過碳板的韌性和回彈的形變能力幫助運動員加速。

碳纖維本身集輕質、韌性和強度于一身，嵌入碳板能讓跑鞋具有更好的回彈性。李寧“飛電”對碳板的使用，并不是簡單嵌入單一性能的碳板，而是根據鞋底不同的功能區域，在不同方向鋪設不同結構的碳纖材料，不同區域的性能是差異化的。

“跑步通常是腳后跟外側落地，中間穩定過度，最后有效率地蹬地，我們將一個連貫過程還原成3種狀態需求，使用3種材料及結構組合去實現它。”林永佳抬手模仿腳掌落地，向《21CBR》記者做了個演示。

異構碳板的結構，前后經過六個版本的迭代，從雙叉碳板到全掌碳板，再到前掌切割碳板，再到U型碳板，再到全掌內置碳板，再到U型內置碳板，不斷進化。

由于碳纖維成本較高，往往只有頂級跑鞋才使用，復雜工藝也推高了跑鞋制作成本。

這種顛覆傳統跑步領域的方式，最終要測試才能驗證。

為達到最佳測試效果，李寧前后邀請62名馬拉松頂尖選手參與實戰測試，覆蓋10余場賽事，李丹團隊甚至將專業運動員們接到上海，進行一個月封閉式訓練，以實戰來尋求建議，而后相應修改。

“任何一個環節的變化，比如天氣、運動員的身高體重和跑步姿勢，都會影響對鞋的反饋，我們需要嚴苛的賽事公里數和大量的數據采集，才能完成產品更迭。”李丹告訴《21CBR》記者。

研發團隊整整用時2年，才完成“飛電”與“天馬”的產品研發，截至2019年上半年，共進行13個版本的調試，而通常情況下，一款常規跑鞋從誕生到定型，不過改動3個版本。

據李丹透露，跑鞋的前期研發，單是圖紙設計，被洪玉儒打回的版本就不計其數，這既是壓力也是動力，“但凡他給我們一點妥協，我們就不會站在同樣的戰略高度持續挑戰自己，不主動打破枷鎖，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具備這樣的能力”。

李寧本人也非常關注，多次參與產品思路和定型的溝通探討會，產品配色、包裝等細節一一過問，給出了許多商業上的洞察。由于產品定位有相當戰略高度，李寧專門指示要“化繁為簡”，要求設計師將最核心的科技自信直接表達出來。

作為中國品牌，在使用中文命名科技方面，李寧是代表，中華文化的血液和驕傲在品牌里流淌。

此次團隊依舊在科技名稱上選用了中國字，但是“?”這個生僻字，著實讓大家開始時都一頭霧水，仔細研究后發現“?”寓意雷聲大，代表強能量，這與李寧的科技實力有強關聯，而且鞋子材料珠粒發泡，由一顆顆粒子組合而成，與“?”字由4個“雷”組合異曲同工，很多人不認識，辨識度卻足夠高。

而且，“?”字從中國傳統文化的土壤中汲取靈感，與“飛電”、“天馬”一樣，沒有迎合模仿西方的英文命名體系，這也是李寧品牌一貫希望傳遞的態度。消費者由于好奇，一時間也紛紛去了解 “?”科技。

據說，李寧本人對“?”的起名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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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底色

2018年底，李寧團隊開始將研發狀態的“?”提供給頂級運動員試穿，起初，他們不認識新品牌，有些抗拒，不愿意冒險嘗試正式比賽。

李寧的團隊反復說服，建議職業運動員們訓練時試試看，拿回反饋意見再修改，迭代的新版本一出來，再馬上跟這些運動員溝通測試，如是反復，慢慢地，就有肯尼亞選手覺得體驗不錯，愿意上場試一試。

2019年6月貴陽馬拉松，肯尼亞選手Stanley Kiprotich Bett穿了?系列的飛電跑鞋(當時尚未發布)正式比賽。

他和另外一名選手是好朋友，平時訓練總在一起，成績不相上下，那天恰逢雨天，對方穿的是國際品牌鞋，兩人并肩行進時，他聽到對方鞋有打滑聲，自己則感覺安全踏實，當跑到終點回頭看時，已遠遠甩開了同伴，所以回來就成為“?”的擁躉。當時，肯尼亞人Serem Elijah Tirop在貴陽奪冠，他的腳下也是一雙飛電跑鞋。

2個月后的哈爾濱馬拉松，Stanley Kiprotich Bett成功奪冠，并以2:10:30的成績刷新賽會紀錄。報道出來后，李丹才知道他穿的是自家的鞋。

在此前后，杭州、西安、太原、寧波、青島等多地馬拉松，冠軍穿的都是飛電跑鞋，其作為國產品牌還首次登上北馬的領獎臺，?開始收獲越來越多的專業級認可，“飛電”定價的信心，正來自于產品性能。

有關定價策略，跑步團隊內部其實存在爭議，有人對高過2000元的價格有疑慮。

在李丹看來，“飛電”在輕、彈兩大功能點已達到業內領先，其重量僅為177克(男碼US9)，國際品牌對標產品則是182克，且“飛電”的回彈性能達到80%，也勝過國際品牌，碳板的助力結構也更能避免運動損傷，濕地性能和耐磨性，均勝出一籌，她非常堅持，應當打破國產品牌比國際品牌便宜的慣性思路。

“既然性能更好，我們為什么沒有信心定這個價格?飛電是一個開始，我們應該不斷突破認知，換一種思維看待中國品牌，消費者不是因為便宜才買李寧，而是產品真正好，代表他們心中的第一水平才選擇我們。”李丹說。

產品雖已順利投放，吸納改進意見的過程并未松懈。李寧公司專門在以北京為核心的多地針對產品服務人群進行專業測試，?平臺將在2020年擴展產品線，向愛好跑者和大眾跑者推廣，呈現出更豐滿的品類和產品矩陣。

不只是跑步，基于品類聚焦的戰略，李寧已在多個細分領域比肩世界一流的運動品牌，比如，2012年起確立羽毛球為戰略品類，其球拍、球服、球鞋是中國國家隊官方裝備，獲得業內最高的專業認可;其籃球產品也日益頻繁出現在CBA、NBA等高級別賽事的球場上。

即便如此，林永佳認為，產品創新層出不窮，李寧在專業性上雖有一定優勢，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在他所在的產品開發微信群，下班后的晚上6點到11點左右，依舊非常熱鬧，各職能部門聊店鋪反饋、聊工廠的解決方案，“做測試永遠不會一步到位，即使小問題的反饋，對研發也有價值，將不同階段的每個小細節記錄下來，下一代產品才能做得更規范更好”。

李丹亦感同身受：“市場變化、消費者成長遠比你認知中的更快，我們像是頂級運動員跑馬拉松，不修煉和逼自己，很快會落伍。”

2019年上半年，盈利轉好的李寧，將研發費用提高至1.33億元，同比增加115%，研發在營收上的占比已超過2%。這家因國潮而火的公司，上上下下卻有著清晰的戰略自覺，將安身立命的根本始終放在專業運動。

洪玉儒則告訴《21CBR》記者，“專業可以蘊于潮流之中，李寧運動品牌的定位永遠不會變。”